疲劳性骨折

我车祸伤到了脑袋,医生说这种情况,很容易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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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车祸伤到了脑袋,医生说这种情况很容易失忆。

于是我故意跟我爸妈开个玩笑:「叔叔阿姨,你们是谁?」

我爸先是一愣,随后偷偷把我妈叫到外面。

「既然颜颜什么都不记得了,我看咱家拆迁的事干脆就别告诉她了。那一百二十多万,正好给阳阳买套新房结婚用。」

阳阳是我弟弟。

听完这些话,我摸了摸口袋里的彩票。

他们还不知道,我中了一个亿。

1

今天之前,我一直以为我家跟别人家不一样。

每次在网上看到那种关于重男轻女,扶弟魔原生家庭之类的帖子,我都忍不住吐槽几句。

我想说,不是每家爸妈都是那样偏心的,不是每家姐姐过得都那么惨的。

至少,我生而幸运。

然而老天爷似乎觉得这样的幸运对我来说还不够?

他竟然让我中了一张一个亿的大奖!

我看着彩票上的双色球,一遍一遍擦拭着双眼,仔细核对着开奖号码。

没错,我就是一等奖。

这张彩票是我一周前心血来潮,随手在路边买的,选的号码囊括了我们一家四口的生日。

没想到,真的中了!

一个亿的大奖,扣除税费后到手八千万。

当时我只觉得整个人都是飘起来的,脑子一片空白。

我赶紧从公司请了假,开车往家赶。

我迫不及待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爸妈和阳阳。

这段时间,正赶上乡镇里通知我家老房子要拆迁。

我爸妈商量下来,准备把拆迁款给我和我弟一人一半。

可现在,我们有了这么一大笔钱,我们完全可以搞个像样的别墅了!

爸妈辛苦一辈子,到老了还在为我们姐弟操心,现在终于可以过上安逸舒适的退休生活了。

我越想越兴奋,结果乐极生悲。

砰一声!车子撞到了绿化带上。

还好巨大的气囊弹了出来,我伤得不算重。

医院后,医生给我做了一系列的检查。

眉骨上的口子只是皮外伤,缝了两针。

但轻中度的脑震荡,可能会引起间歇性失忆之类的症状。

医生这样对我爸妈说。

我靠在病床上,扶着脑袋上的纱布。

此时此刻,我还没从中奖的喜悦里拔出心情。

摸了摸口袋里的彩票,我决定跟爸妈开个小玩笑——

「叔叔阿姨,你们……是谁啊?」

我眨眨眼,学出电视剧里的浮夸演技。

我妈眼泪当场掉下来,扶着我的肩膀,一通哽咽。

「颜颜!我是妈妈啊,颜颜你真的不认识妈妈了么?」

我爸还算比较淡定,扶着我妈肩膀劝道:「

没事没事,医生都说了,失忆是正常的创伤现象。」

转回脸,他又看向我:「颜颜,我是你爸爸啊。

你现在脑袋什么感觉,是很疼?还是很乱?你先等下,爸妈叫大夫给你看看。」

说完,他拉着我妈出病房。

我一看闹大了,赶紧追上去。

「不是!爸我开玩——」

可我刚追到门口,却发现我爸并没有带我妈去找医生,而是钻进旁边的防火梯里。

我很好奇,踮着脚跟上去。

「我跟你说,颜颜现在既然什么都不记得了,拆迁的事,咱要么干脆就别跟她说了。」

我爸说。

我妈:「你是说,不告诉她拆迁拿多少钱?」

我爸:「咱本来就说好的,一百二十万在省城给阳阳买套全款的婚房。

要不是你那天说漏嘴,本来也不打算让颜颜知道的。」

我妈轻轻掌了下嘴:「我那会儿也就是脑袋一抽。

那你说颜颜都知道了,咱总不能那么明着偏心嘛。」

我爸:「所以老天也帮咱不是?现在颜颜失忆了,压根都不记得这事儿,

等下个月拆迁款到位,咱们都不吱声就行了。」

我妈:「那我得赶紧跟阳阳打个电话。让他把嘴也给封严实了。」

我躲在墙根,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。

2

我叫陈颜,今年二十五岁,我弟陈阳比我小两岁。

从小到大,弟弟有的我也有。

吃穿用度上,爸妈从不缺我的,甚至还会因为弟弟淘气,而更加偏心我一些。

爸妈总说我是小棉袄,甚至教育阳阳,要保护姐姐照顾姐姐。

可现在我终于明白了,所谓的爱,不过就是——爱给女儿,钱给儿子。

但阳阳呢?

他从小跟我一起长大,我们的感情是真挚的,是不受爸妈影响的。

我想,至少我弟弟还是在意我的。

面对爸妈的不公平决定,他一定不同意这样分配的!我坚信。

我妈接通了我弟弟的电话,打着免提跟我爸爸一起听。

果然,我弟不负我期望。

「爸妈,这样不行的。」

我爸:「有什么不行的?你姐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,连我们是谁她都不记得。

这笔钱,她原本就没必要知道。」

我妈:「是啊阳阳,你想想看,你姐名牌大学毕业,现在一个月工资就有一万多。

条件肯定是比你好的,而且她是女孩,将来用不着自己买房子。

她男朋友是本地人,将来直接嫁过去不就完事了。

但你不一样啊,你是男孩,没有全款房子捏在手里,哪个女孩肯嫁给你?」

我弟:「可是大夫也说了,我姐是短暂性失忆,又不是永久性失忆。

万一哪天她想起来了呢?」

我爸:「没那么容易想起来的,更何况这种事,就算她想起来了,也不能百分百确定。毕竟是脑子里的事儿。」

我妈:「而且,想起来又怎样?难道她跟我们闹,跟我们撕破脸么?

说实话,我和你爸对她已经够可以的了。养她长大,供她念书。

把她一个丫头片子跟宝贝儿子一碗水端平,还不够她的造化?」

我爸:「我和你叔伯兄弟四个,就她这么一个女儿。

要不是你奶奶疼她,我都不能让她上高中。」

我妈冲我爸说:「你还好意思说,你妈可真有意思,人家疼孙子都疼不过来,她倒好,竟然把自己的棺材本都拿出来供孙女了?」

我爸摆手:「行了不说这个了,阳阳,爸妈跟你讲的话你可记得了。

一会儿过来看你姐,拆迁的事,一个字都不要提。」

我弟在电话那端沉默了几许:「我明白,主要就是怕真的跟我姐掰了。

她马上结婚了不是么?姐夫给的彩礼,我还想借来装修呢。

我想要不这样,万一我姐将来真的想起来了,我们就说,那房子没拆到那么多钱,开发商反悔,一共就给了十万八万,给你俩留着养老了。」

我心说:到底是念过书的,不仅脑子比我爸妈好使,格局和眼光也比他们大!

我妈:「行,到时候咱们再商量个对策,万一她想起来了再说吧。」

我偷偷回到病床上,眼泪止不住流。

口袋里的彩票紧紧贴着我的大腿,灼痛又讽刺。

在我第一时间想着该怎么花钱让爸妈和弟弟都过上舒服日子的时候,他们却在盘算着该怎么瞒着我家里拆迁分到钱的事?

爸爸的冷血,妈妈的偏心,弟弟的自私。

这所有的一切,却被我一个人可怜巴巴地自我攻略成为「爱」?

我做梦也没想到,假装失忆开玩笑叫出的一句叔叔阿姨,代价竟然是我真的失去了爸爸妈妈。

不过还好,我还有钱。

半小时后,医院看我。

一家人围着我嘘寒问暖,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我「仅存的记忆」。

我乐得入戏。

至少,我对他们的生疏和冷淡,也被当作是失忆后的现象,而不会轻易被察觉到异常。

只是当我妈提出要给我换衣裤的时候,我拒绝了。

我不会让他们知道彩票的事,就如同他们一家三口对我咬死不提拆迁的事。

第二天,杨明过来看我。

他在外地出差,我早上才跟他说我出车祸的事,他立刻买了机票赶回来。

3

我爸妈很惊讶:「颜颜,你还记得杨明?」

我连连点头:「嗯,我好像就记得杨明了。

除了跟他在一起的事,我什么都想不起来。」

我可怜巴巴地看着杨明:「杨明,你接我出院行么?我想先住你那里。」

我跟杨明是大学同校。我们在一起三年多,已经在准备谈婚论嫁。

他比我大两岁,现在是一家银行的职员。

收入稳定,家世清白,长得也干净帅气。

重要的是,他对我真心。

「叔叔阿姨,你们放心吧,我会照顾好颜颜的。」

杨明帮我拿了行李,对我父母郑重承诺。

我跟着他上车,一坐进去,我的眼泪就掉下来了。

「颜颜,你怎么了?」

杨明搂着我,十分紧张。

「哪里不舒服?」

我一边流泪一边摇头,我说,杨明你还记得了,我们以前说过,等结婚了,我想生两个孩子。

一个男孩,一个女孩,就像我和我弟弟一样。

因为我从小就过得很幸福,我想复刻这种幸福。

杨明深当场懵了:「我记得啊!可是你不是,不是失忆了么?」

我摇头。

我说,我是假装的。

我只是跟我爸妈开了个玩笑,没想到他们竟然趁机想要将我家拆迁补偿的事永远隐瞒了我。

杨明愣了几秒,哑了哑声音:「你是说,你家的拆迁款一百多万,你爸妈一分都不打算给你?全留给你弟弟!」

我也愣住了。

我以为至少这一刻,他应该更关心的是我在这件事里受到的伤害。

而不仅仅是这些钱到底归属于谁吧?

回到杨明的公寓,我借口头晕,进卧室躺下了。

我听到杨明在外面打电话,打了一个多小时,好像是跟他妈……

「颜颜,我跟你说点事。」

就在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,杨明进来了。

我被他床上拖起来,脑袋晕乎乎的。

「颜颜,你家拆迁的事,你真准备就这么算了么?」

我双手一摊:「那不然嘞?」

老房子是我爸妈的,拆迁拿到的钱,他们愿意给我弟还是给我,那是他们的自由。

我是没有资格去争抢的。

杨明皱着眉,沉吟一阵:「颜颜,我知道这事儿不该我来提。但你爸妈这么偏心,我们也不能吃哑巴亏啊。」

「我觉得,他们之所以趁你失忆这么做,还是因为觉得拉不下脸。要不你跟他们说实话吧。一百多万不是小钱,你看我这个房子,才不到八十平。」

「原本咱们打算拿了这笔钱,置换一套大的,你将来不是还想生两个宝宝么?」

我摸摸肚子。

讲实话我现在一个都不想生了。

既然没有办法真实公平地去爱孩子,没有为了体验养育子女的快乐的觉悟,要来干什么?

添堵么!

给自己,也给孩子。

「杨明,我不会去跟他们主动说的。但我会给他们机会,或暗示,我希望他们能够良心发现。但主动挑开事,撕破脸,没必要。」

爸妈偏心,弟弟自私。

但他们终究还是我的家人。

我无法做到不爱他们,只是有些东西——

再也回不去了。

但至少,我以为我还有杨明。

开放兑奖那天一大早,我让杨明请个假,医院复查。

然而他拒绝了。

「我单位有事,走不开。你也没什么难受的,要不等几天再说吧?」

这几天,我明显感觉到他心事重重,对我的态度也冷淡了不少。

他不知道,我说是去复查,其实我是想要他陪我去兑彩票的。

但既然没空,我自己去好了。

我戴着墨镜口罩,全副武装,早早来到了彩票机构门口。工作人员办完手续后告诉我,奖金会在十个工作日内到账。

我表示奖金到账后,我会给你们机构捐款二十万。

他们的经理立刻跑出来攥着我的手,一个劲儿道谢。

这是我在网上查的流程,二十万的承诺,会促使他们用最短的时间给我安排流程。

这不仅是人性问题,也是信仰问题。一个人有福气的时候,更是要懂得感恩与回馈。

我想,今晚回去就告诉杨明,我们要好好规划下这么一大笔钱。

但我没想到,一进家门,杨明的妈妈竟然来了!

我之前见过杨明的妈妈,都是笑脸相迎,客客气气的。

但这会儿见她上门,表情明显不对。

「我来,就跟你说几句话。」

「你先看看这个。」

杨明妈招手,让我过来茶几这边。

我看到上面摆着一张A4纸,密密麻麻,很多条款。

我:「婚前协议?」

杨明妈:「不算正式的,先跟你沟通下,觉得能接受,咱们就找个律师,重新拟定。」

我拿起协议书,一眼扫过去,眼珠子差点没惊掉了!

杨明妈一边瞧我,一边解释:「这第一条,我家出二十万块的彩礼,主要是觉得没有这个过场的话,大家脸上都没面子。但这钱既然是过场,肯定是要退还我们的。」

「杨明这套房子,做你们的婚房。婚前财产,跟你没有关系。即使发生什么意外,咱就是说,万一杨明有个三长两短,这房子也是我和他爸的,你无权继承。」

「你们两个先把婚礼办了,然后正式生活在一起。两年之内,你要怀上孩子。第一个孩子怀上三个月后,可以领结婚证。」

「如果第一胎是女孩,两年之内一定要再生第二胎。两人的婚后收入,自己赚钱管各自,女方怀孕哺乳期间的费用,可以由男方来负——」

我实在看不下去,也听不下去了。

「阿姨,这是您的意思,还是杨明的意思?」

4

我实在不能理解,我和杨明自由恋爱,两家条件不能说旗鼓相当吧,但也都是工薪阶层,我家也没比他家差多少。

这样丧心病狂的婚前协议,他们是怎么一个字一个字敲出来的?

杨明妈:「陈颜,这不是我的意思,也不是杨明的意思,而是你爸妈的意思。」

我:「???」

杨明妈:「他们自己出尔反尔,强行偏心,自己都不在乎自己的女儿,我们怎么疼惜你?我们也担心跟你们这样的家里结了亲家,将来麻烦一箩筐啊。」

我沉默了。

确实,站在杨明妈的角度去看待这件事,人家也不过就是想要保护自己的利益……

我给杨明打了个电话,问他到底什么意思。

「颜颜,我妈也是在气头上,你别急,我处理完手里的事就回来,回来我们再商量。」

我说,不用商量,我就问你,你什么意思?

杨明沉默许久:「颜颜,我觉得,你还是应该去争取一下属于你的利益……

你爸妈这么偏心,好事都给你弟弟,将来说不定还要靠我们养,说实话我也不是很愿意。」

我嗯了一声:「明白了,那我回去了。」

我离开了杨明的家,发了条消息跟他说分手。

他没回。

成年人的世界,没必要太多矫情。

杨明妈说得一点没错,我爸妈都不疼惜我,难道我会指望外人理解我的难处?

可惜了,我怀揣这么一大笔钱。

我爸妈没福气,我弟没福气,杨明更没福气。

回家的路上,我找了一家打印店,让老板用软件给我排版了一份病历格式。然后我给了他二百块钱,让他帮医院的章。

「颜颜?你怎么回来了?」

我妈看我进来,先是一惊,「杨明送你回来的?」

我摇摇头:「妈,我分手了。」

我妈表情顿时呈现出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复杂。

「这,怎么会?你们两个不是好好的么?」

我:「其实有一件事我没敢告诉你们……」

我抱着我妈的肩膀,强挤出几滴眼泪。

然后从口袋里拿出那张假病历,上面写着颅内胶质瘤。

「我确诊了脑癌。」

我哭着说。

「那天车祸,就是因为我突然头晕才撞的。医生说这个是恶性的,甚至我……我失忆,也有可能是这个肿瘤导致的。」

我说,杨明看到我的报告,就提了分手,他不要我了。我现在又失忆了,想不起来很多事,也没办法去工作。

「妈,你们救救我吧,我不想死。」

「没事,没事的颜颜,妈帮你想办法。」

我妈一边给我擦眼泪,一边冲着里面喊:「她爸啊!颜颜回来了!你快出来!」

5

将我安顿下来,爸妈又躲到阳台去「开小会」了。

他们可能以为我睡了,其实我在小房间的窗户上留了一道缝,能够听得一清二楚。

我妈:「你说颜颜这个病,能治得好么?」

我爸:「难说,我刚问了我一个神经外科的同学,这玩意儿,有的开颅一次就能去根,有的两三次。还有的直接下不来手术台,人财两空。」

我妈声音哽咽了:「真是作孽啊,我们颜颜怎么会得这样的病啊!」

我爸低头抽烟:「关键是手术费不便宜,少则十二三,多则三五十。关键是愈后情况怎么样,谁也不敢打包票。」

我妈:「那怎么办,医院再看看,再问问医生啊。」

我爸:「没用的。你就是真去了,医生说,先准备个三五十万,但手术成功概率只有三分之一左右,你是做还是不做?」

我靠着墙,听着声,心脏微微揪起。

好半天我都没听到我妈的回应,后面的话都是我爸一个人在说。

「你看我妈,去年摔断了腿,在床上躺了大半年,医药费像流水一样哗哗的。这还是八十多岁的老太太,可颜颜呢?」

「她还不到二十六,你说万一这个手术失败了。人要是没了,两眼一闭也算是解脱。但要是半身不遂呢,小脑萎缩呢,瘫痪,植物人,怎么办?阳阳就比她小两岁,将来咱俩都不在了,他拖着一个残疾姐姐,这辈子不都完了?」

「依我看,保守治疗吧。回头去乡下找个中医,扎几针,吃点药。听天由命吧。」

终于,我妈也停止了哽咽:「你说这个杨明,也太无情无义。本来都要谈彩礼了,一看颜颜有病,跑得比兔子都快。简直不是东西!」

我爸:「这也怪不了外人,那阳阳将来娶老婆,你也不会要个有病的呀。」

我妈:「要是能趁着她发病之前,找个人嫁了就好了。不管怎么说,咱家颜颜长得漂亮,又是名牌大学毕业的。说不定还能回一笔彩礼,正好给阳阳那个新房子装修。」

我彻底心死了。

但我真不能怪爸妈,我怪我自己。

读了那么多书,难道还不明白人性是不能考验的道理?!

我突然大声尖叫,然后直接倒地,抽搐,扭曲,爬行,还做了几个臀桥!

「颜颜!」

我爸妈冲出来,大惊失色。

「颜颜!你怎么了!」

「我头疼!」

我说我头疼得不行,我快要炸了。

我抓着我爸妈的手,挤出大滴大滴的眼泪——

「爸,妈,医院好不好,我疼,我想活下去……」

然而,我妈只是含着眼泪给我冲了一杯奶粉,告诉我,喝点就好,喝点就能睡着了。

冲奶粉的时候,我看到她放了安眠药。

医院的,我明白。

因为他们无法在医生提出手术方案以及估算费用的时候,露出坚决放弃的残忍态度。

就好比,当我知道家里有拆迁款的时候,即使他们再不甘心情愿,也要表面上做足公平的样子。

他们对我的爱,有上限,有条件,且很残忍,很虚伪。

我在房间里装睡,听到我弟弟回来了。

他们三人继续窝在外面开会,我弟弟的意见,跟我爸妈一样。

我弟:「我姐现在保守治疗还能有几年生活质量,万一真的开了刀,开出毛病——」

我妈:「道理是这个道理,可是看到颜颜这么痛苦,我这心里……」

我爸:「对了,我下午就在想这个事,你们还记得老家的小胡么?办养鸡场的,挺有钱。」

我弟:「你说均哥么?跟人打架瘸了条腿的那个。好像比我姐大七八岁,一直单着身。」

我爸:「前天大哥跟我打电话,说小胡以前就挺喜欢咱家颜颜,可是他初中毕业就出来混社会了,咱们颜颜是大学生,两家这条件,颜颜怎么也不会看上他。」

我弟:「那我姐现在不是病了嘛。」

我妈:「可颜颜这个情况,那个小胡还愿意么?」

我爸:「这病也不是完全就救不活的,还是有一定机会的。我先让我大哥跟小胡家通个气,正好下礼拜咱们也要回老家。顺便聊聊这个事。」

我面无表情地听着,听他们言语之间,就已经把我的后半生拖进了泥淖。

但跌入谷底泥淖,也就意味着一切开始触底反弹——

我从老家同学的手里拿到了胡钧的手机号,趁着半夜,爸妈和弟弟都睡了。

我拨通了他的电话。

「喂,均哥,我是陈颜。我有件事想找你帮忙……」

6

下午时分,我医院,看望我病重的奶奶。

我奶奶今年八十四,一直在乡下大伯家住着。

她年轻时候就要强,在我爷爷过世后,她一个人拉扯大了四个儿子。

这四个儿子,又给她生了五个孙子,一个孙女,也就是我。

我奶奶最疼我,这个是我从小就能感受到的。

可能是养儿子养炒鸡了,在我三个伯伯分别给她生了四个堂哥之后,她从我妈怀孕就开始盯着她的肚子念咒。

当医生拿出我这个不带把的小母兔崽子的时候,我奶乐得牙都崩掉了。

那时候几个堂哥都上学了,所以我五岁之前都是在老家跟奶奶长大的。

印象中,我奶从没给我剪过头发。一天天换着法子给我编各种小辫子,没事就扯花布给我做裙子。

我弟出生后,也跟奶奶一起。

我记得最清楚的是,有一次,奶奶买了两块蛋糕回来,让我和弟弟一人一块。

弟弟拿了自己的,还想拿我的,非要一手一个。

于是我奶奶过来,把弟弟揍了一顿,关进柴房。

然后拿走他的蛋糕,跟我两个人一人一块,一边看晴天小猪动画片,一边开开心心吃起来!

我还记得我到了要上学的年龄,要被爸妈接回城里。

奶奶哭着把我送上车,她说乖囡啊,外面的人不比奶奶,女儿家在外面,无论走哪条路都苦都难。

也就在奶奶身边能享几年福啊。以后受委屈的时候,回来看看奶奶。

半年前,八十多岁高龄的奶奶摔了一跤,股骨头骨折了。

医院里躺了一个月后,引发肺部感染。

切气管手术后,每天都依靠着大量医药费在支撑。

几家兄弟把该花的钱都花了,这一次大家都回来,也是想要商量下后面该怎么办。

「这是上半年的药单,你们几个都看看吧。」

大伯最先开口说话。

「咱妈这个岁数,你想康复到以前那样,那是不可能的。

现在这个病房,一天光药费就要三千多,谁家也不是无底洞。」

「我们小孙子今年要上私立小学,手头确实也紧。」

「那也不能就这么把药停了,咱妈还有意识呢。」

「那你说得轻巧,你们家条件好,大城市,你给接到城里去治啊?」

大伯母阴阳怪气,「尤其是你家颜颜,老太太最疼她了不是?

那点退休金全给颜颜贴学费了,怎么?

占香的时候不说,该你出力的时候,一年才回来几趟啊?白眼狼。」

二伯母也帮腔:「反正是别指望我们家,我们明年也要搬城里了,我媳妇要生二胎,我们是没办法看护老太太了。」

「要么,小四你们一家给老太太接城里,要么,你们退休了又没事干,回乡下照顾。」

父辈在走廊外头商量,我则一直陪在奶奶的身边。

奶奶比以前更瘦了,喉咙里插着管,讲话和呼吸都很遭罪。

但她一眼就能认出我,看到我来了,眼睛里兴奋得闪着光。

「囡回来了……」

「奶奶。」

我的眼睛湿润了。

「囡乖,奶奶梦到你了。奶奶梦见,囡来接奶奶,去参加囡囡的婚礼。

奶奶看到囡囡的婚纱,真漂亮……」

我摒着胸口,攥着奶奶的手,已经泣不成声。

我站起身,走出病房。

看到几个叔伯妯娌还在争执不休,他们甚至把主治大夫也叫来了,非要他一句准话,说老太太这个样子,到底能不能成?

说白了,大家都想放弃,但谁也不好意思开口。

最好是希望医生能说一句——

尽人事听天命,这把年纪差不多得了,不建议继续治疗了。

「爸妈,各位伯伯伯母,你们说得对,奶奶从小就对我最好,我留下照顾奶奶,最合适。」

我对亲戚们说。

7

「颜颜,你真的不走了?」

我妈红着眼睛,抱着我的肩膀不肯放。

我点点头:「爸妈,阳阳,我这个病,我自己知道。治不好人财两空,治好了,估计也要留下很严重的后遗症。」

「乡下空气好,环境也舒服。我就在这儿陪着奶奶,能陪多久就陪多久。你们别为我担心。」

我妈抱着我泣不成声,我爸和我弟也象征性地抹了抹眼睛。

可是自始至终,也没有人说过一句愿意拿出拆迁款的一部分,替我争一争命。

「颜颜,可你一个人留在这儿,爸妈实在是不放心。」

我爸清了清喉咙,终于进入正题了。

「你还记得胡钧吧?你小时候总是钧哥钧哥叫。人家十四五岁的大小伙子,每天出街还得带着你个七八岁的小丫头。」

「他早些年跟人家打架,弄瘸了一条腿,三十好几了,也没遇到个合适的媳妇。这几年在乡里办了个养鸡场,身价也有个大几千万。」

「来之前,你大伯跟他商量了一下,说只要你愿意,他愿意娶你。你说你这个病,后续不晓得还要花多少钱。爸妈确实没本事,但如果小胡愿意,说不定带你去大城市,找专家,还能有转机呢?」

说话间,院子外面传来一阵引擎声,胡钧开着他那辆黑色大奔,来到我家院子口。

我上一次见到他还是在考上大学回乡办的升学宴上。

他没什么变化,五官还是那么硬挺,眼神还挺凶的。

只是在看到我的时候,笑得明显有点紧张。

「颜颜,回来了?四叔四婶,都来了?」

「来小胡,屋里坐,咱们谈。」

我爸热情地绽开满脸褶子,拉上胡钧往里走。

他的腿是瘸的,但上身一直保持着挺拔,看起来就像不输命运的一根执拗的野藤。

我定了一会儿神,跟了进去。

「四叔,您看您说的,我还能有什么其他要求?颜颜她愿意嫁我,是我胡老六的福气。您放心,我肯定好好待她,不管花多少钱,我肯定不会轻易放弃她。就算治不好,我也养她一辈子。」

「只不过,咱自己人,今天还是把话都说得通透些。颜颜毕竟是你们的女儿。这病,我也找人查过。咱说乐观讲,治得好皆大欢喜。可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,我胡老六虽然无愧于心,但你们相不相信我尽心尽力,那又是另一码事。」

「叔我不是不信你们人品哈,但我也不想将来真要是剩个孤家寡人了,还要背着个渣男恶夫的罪名。万一有人造谣,说我没给老婆用最好的药,没有好好照顾她,没有及时这个那个。对吧?」

「所以今天,我出五十万彩礼,以后,我们就不拖累你们一家三口了。今天咱们立个字据,颜颜留下来,跟我在一起,以后我管着她,你们就算是断绝——哎,这个断绝听着好像不太好听,但就是这个意思。四叔四婶,你看我说明白了没?」

没等我爸反应过来,我弟先起来了:「钧哥,我懂,你放心,这意思就是,以后我姐跟你在一块,治病也好,治不好也罢,我和我爸妈肯定不会过来找你闹,找你要人的。就以后,我们跟我姐就算断绝关系了!是这个意思呗?」

胡钧竖起大拇指:「还是小弟脑子灵光。但咱把话都说在前头,要是颜颜以后康复了,像正常人一样,她对你们也一样没有任何义务。这个咱得讲理,是吧?」

我爸妈:「行,就按你说的,咱们今天立个字据。」

我与钧哥互相递了个眼神,然后看向我爸妈,眼中挤出泪水:「爸妈,其实我也很舍不得你们。」

我爸:「没事的囡,好好养病,爸妈还会来看你的。」

一纸协议,按下了我们双方四个人的手印。

从此,我与我父母和弟弟,就算是彻底断绝了关系。

临上车的时候,我妈抱着我哭得像个泪人。

「颜颜,回去跟妈打电话,好好照顾自己。」

「妈相信,一定能治好,一定能的!」

「颜颜,别怪爸妈狠心,但这样的结果,对你也是最好的,是不是?」

后来,在我爸和我弟的催促中,我妈终于上车走了。

那一刻,天边的晚霞红了,我的新生命也亮了。

我爸妈不知道的是,我早就和钧哥做了一笔交易。

那天跟钧哥打电话,我同他说了我爸妈可能会跟他提出要把我嫁给他的事。

我提前打给他五十万,让他用这五十万做条件,假意承诺会替我治病,会照顾我,但我让他对我的父母提出要求——让他们答应从此与我断绝关系。

钧哥没问那么多,我说什么,他就做了什么。

只是后来,他随口闲聊了一句——

「颜颜,其实,你是想给你爸妈最后一次机会吧?」

我笑了,也给了我自己最后一次流眼泪的机会。

8

在乡下陪了奶奶一个多星期,确认家里的亲戚们也没有人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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